曹植|钱锺书说蝙蝠:蝙蝠是如何变成“吉祥之象”的?( 二 )


钱锺书也说到自己童年的印象:“余儿时居乡,尚见人家每于新春在门上粘红纸剪蝠形者五,取‘五福临门’之意;后寓沪见收藏家有清人《百福图》画诸蝠或翔或集,正如《双喜图》画喜鹊、《万利图》画荔枝,皆所谓‘谐声’‘同音’为‘颂祷’耳。”其实,钱先生儿时见到的这种情形,多年来民间一直流传着,不过这些年少了许多。
曹植|钱锺书说蝙蝠:蝙蝠是如何变成“吉祥之象”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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蝙蝠团花剪纸
“名音”崇拜 中外一致
钱锺书还进一步举了更多因同声而分贵贱的例子:“《全三国文》卷一八陈王植《贪恶鸟论》:‘放鸟雀者加其禄也,得蟢者莫不驯而放之,为其利人也’。”“观刘昼《刘子·鄙名》篇云:‘今野人昼见蟢子者,以为有喜乐之瑞,夜梦见雀者,以为爵位之象’则植所谓‘利人’即其下文云:‘鸟兽昆虫犹以名声见异’,不过以其名号与‘喜’、‘爵’字同声音耳。”“陈王植”即曹植,其生前曾封“陈王”。“蟢子”不过是古书记载的一种蜘蛛,因为“蟢”“喜”同音,长期为人喜爱。唐人小诗也有:“昨夜裙带解,今朝蟢子飞”的句子,以“蟢子”言有喜兆头。可“雀”音,在普通话中,并不与“爵”同音,应该是南方方言谐音吧。
《能改斋漫录》卷一记王原叔言:“医药治病,或以意类取,如‘百合’合治百病,似取其名。”这是中国。西方也一样:“古罗马人以‘美’(lepos)与‘兔’(lepus)两字形声均肖,遂谓食兔肉使人貌美;以名之相如为药之对症,亦‘名声见异’之一端也。”“名音”崇拜,居然中外一致。
钱锺书又从古人日记中找到一个例子。明代叶盛的《水东日记》卷九,有这样的记述:“元儒三山梁益题黄筌《三雀图》谓院画皆有名义,是图盖取《诗》、《礼》、《春秋传》‘三爵’之义。今之‘三公’、‘五雀’、‘白头’、‘双喜’、‘雀鹿’、‘蜂猴’、‘鹰熊’之类,岂亦皆是之谓欤?”今天我们在画图之外的古代窗棂、床架、书柜、墙面装饰、屋顶等饰物上,常常可见以上物象,读了钱锺书先生的征引,对其中含蕴的理解,大有助益。
到后来,帝王也玩此花样。清诗人王世祯的《居易录》里,记载着这么则皇帝的故事:“上在畅春苑,出画扇示内直诸臣。……画作二白鹭,一青莲华,题曰:‘路路清廉’云。”两只“白鹭”取音“路路”,“青莲”自然“清廉”,这不是给大臣们上廉政课么?
曹植|钱锺书说蝙蝠:蝙蝠是如何变成“吉祥之象”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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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 廖福之 爵禄蜂猴图
谐音双关 早有源头
一些事,发展到最后,总会达到极致。钱锺书在阅读中,见到过用意最为曲折的:“无如王端履《重论文斋笔录》卷四一则。”王端履是清朝著名藏书家,“陈章侯《科甲蝉联、廷扬第一图》,南陔师题帧首曰:‘此图首画蜻蜓,款款然挟飞鸣高举之势,且无双也,其所谓廷扬第一者乎?’”蜻蜓,取“廷”音。“飞鸣高举”,取“飞扬”音义。“无双”即一只,便是第一之意。不仅取谐音,还得从图形揣测,这还只是画作题目的一半。另一半:“……莲叶正面有跃跃欲腾而上者、詹诸[蟾蜍]也,是其取义于科[蝌]乎?叶边空洞,状若蜂窝,窝亦科也。蟹……非甲乎?夫蟹者解也。……缀蝉于莲,证以谐声,缠联之意显然矣。”一幅画,居然是如此莫名地猜谜。钱锺书引文,基本不注解。他视读其书者理当懂得,可这一节中,他也特别在“詹诸”后面,以方括号注解为[蟾蜍];“科”后以“[蝌]”指示。为了“科甲蝉联”,弄出的不仅有“蝉”“莲花”,还出了“蟾蜍”,(取义似乎“蝌”?作文者也在猜。)“蟹”取其“甲”义。好一通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