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蒋韵:每写完一个东西,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|《北方厨房》( 四 )


罗昕:这些种子似乎也在你后来的作品中发芽抽枝 , 开花结果 , 成为了你笔下人物的某种独特气质 。 你觉得食物以及对食物的记忆在你的作品和人生中占据怎样的位置?
蒋韵:不记得什么时候 , 很多年前了 , 有一次 , 偶然在一个地方看到一个读者的评论 , 说 , 我的小说让她认识了什么是“美食” , 说它们如画一样鲜明美丽 。 我极其意外 , 也非常感动 , 把这件事说给家人、朋友听 , 大家听了 , 无一例外哈哈哈大笑 , 觉得那是一个荒诞的笑话 。 我的不会做饭 , 不善厨艺是人人皆知的 。 或许 , 也正因此 , 生活中的缺失和缺陷 , 我在小说的世界里弥补 。 起初我并不自觉 , 自那以后 , 我尝试让我的一些女主角们拥有了烹饪的热情和天赋 , 有了精良的厨艺 , 我让她们代替我去探索、体验那个神秘世界的秘密 , 并尽善尽美地呈现 。 在这个过程中 , 我同她们一起 , 虔诚地感知到万物有灵 , 学会如何尊敬每一棵平凡的青菜 , 每一粒粮食 , 尊敬自然界对我们的恩养 , 思索人类与万物相处的方式……这应该是我小说中比较重要的价值观吧 。
罗昕:是 , 我感觉“她们”身上或多或少有着奶奶的影子 , 有着自己所坚持的和这世界相处的方式 。 对很多作家来说 , 童年是其作品抹不开的底色 。 你的童年对应着“奶奶主厨时期” , 这一时期又可以分为开封时期和太原时期 。 五岁前你跟着奶奶在开封生活 , 五岁后一起搬到了爸妈所在的太原 。 你在书里写道:“从那一刻起 , 我成为了一个异乡人 。 ”也是通过这部分描述 , 我理解了为什么你的小说里出现过那么多充满忧伤的异乡人 , 以及他们的“西伯利亚” 。
去年有一档文学纪录片 , 叫《文学的故乡》 , 导演跟着6位作家回到他们各自的故乡 , 回到他们的文学现场 。 你觉得你有“文学的故乡”吗?
蒋韵:抱歉 , 我没看过《文学的故乡》 。 如你所说 , 我其实一直是一个“异乡人” 。 这个“异乡人” , 不仅仅是地域的 , 也是生活中的 。 无论身处何处 , 永远有一种被放逐感 。 我年轻时曾说过 , 文学就是我的故乡 。 后来不好意思说了 。 其实我小说中许多故事 , 都发生在太原 。 我后来也称太原是“我的城市” , 是真心想和这城市和解 。 毕竟 , 我在那里生活了五十多年 , 那是我女儿出生并长大的地方 , 这让我感到了和它的血肉相连 。 但我不确定它是否算是我的“文学故乡” 。
我想 , 我的文学故乡 , 能不能算是汉字呢?我想起《晚祷》中的一段话 , 袁有桃在《诗经》中找到了自己名字的出处后 , 有这样几句描写:“那是中国读书人与生俱来的忧伤 , 原罪般的忧伤 , 有桃确认了这个 。 虽然 , 她远远算不上一个读书人 , 可她认识汉字 。 汉字 , 应该就是这忧伤的种子 。 ”这段话 , 我现在读起来也有一种深刻的伤心 , 就算它们是我的故乡吧 , 亲爱的汉字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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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蒋韵:每写完一个东西,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|《北方厨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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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部特别的“创作谈”
罗昕:对于熟悉你作品的读者而言 , 《北方厨房》可谓一部特别的“创作谈” 。 大家可以在这里找到你不少小说的人物原型 , 还会发现你小说里一再出现的阅读、行走、美食、相聚、友谊、爱情等浪漫元素都和你的个人成长史息息相关 。 你会把文学写作视为“和自己生命经验对话”的过程吗?
蒋韵:把《北方厨房》看做是我的特别的创作谈的 , 你是第一个 。 我很喜欢这个说法 。 确实 , 在《北方厨房》中 , 可以找到我小说中许多的人物原型以及故事素材 。 那都是我珍惜的宝藏 。 我当然会把我的写作视为“和自己生命经验对话”的过程 。 “生命经验”其实可以是一个非常广阔的概念 。 我已经写了四十多年 , 仍然没有穷尽它 , 没有抵达它的边界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