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少林寺豪掷4.5亿买地?一个“死去”的江湖正悄悄“复活”( 五 )


“以水解社会历史、以水悟文明的眼光和思维” , 需要有超越乡土社会的视野和想象 , 而中国人念兹在兹的江湖 , 提供了实现这种超越的可能 。 作为由“水”衍发出来的“生”和“游”的文化 , 江湖从一个单纯地理名词 , 发展成一个意境隽永内涵丰富的重要集成概念 , 本身就反映了文明演进的复杂性 。 对于思考“水在人创造的人文世界的重要性”、认识“包括水在内的物与人之间的关系”、体味传统乡土社会的特殊性和多面性 ,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领悟中国文化的魅力和本质 , 无疑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 。 而只有在乡土社会的整体框架里 , 在“水与土”“生与熟”“居与游”“农与商”的对立和互动中 , 才能更准确地理解和把握这一复杂概念 。
▍游民、并行秩序和循环架构
在传统乡土社会之外 , 江湖创造了一个极具东方色彩的流动性空间 。 这个流动性空间不仅长期隐性存在 , 而且持续发生作用 。 宋以后 , 门阀贵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, 庶民社会开篇 , 这个流动性空间又戏剧性地成了游民的世界 。 游民是江湖的伴生物 , 是那些脱离了宗法秩序、大部分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来回游荡的人们 。 与此相对应的是“宗法人” , “宗法人”也可视为乡土社会人的另一种说法 。 “宗法人”循规蹈矩、安土重迁 , 社会关系局限在一个狭小有限的空间里;游民则可称为“脱序人” , 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宗法和土地 , 形成了不同于“宗法人”的思想情感和性格特征 。 在近代工商业城市产生以前 , 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间里 , 乡村乃帝国之本 。 对大多数城市居民来说 , 城市只是暂时栖居之地 , 中国式的告老还乡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, 就体现出农业社会的这种乡村引领城市的本质 。 乡村是帝国的基石和家族的根脉 , 有最稳定的伦常结构和最完备的传承教化系统 , 是宗法人的世代家园 。
游民最大特点是流动性 。 宋以前“有游民 , 但不能形成群体” 。 春秋战国有食客、门人(门客)、游侠等 , 汉有“流庸” , 唐有“雁户” , 各代游民虽未成气候 , 但其精神血脉还是播迁流传后世 。 “中国自周以来‘以农立国’ , ‘以农为本’ , 长期还以井田制为社会理想范式 , 并以此为中心设计出一整套政治和管理制度来 。 ‘离土离乡’意味着逸出传统的范式制度之外 , 其流动隐秘 , 生计无常的特性 , 又使这些游民往往具有破坏力 。 也是古代法制最难管理的一类阶层 。 从农本社会的观念出发 , 这些离土离乡 , 游踪不定 , 或者以交通流通为业的江湖角色 , 都是行事乖张 , 所为可疑 , 坑蒙拐骗之辈 。 常言道:‘车船店脚牙 , 无罪也该杀’ , 其此之谓也 。 这类角色恰合庄子‘不如相忘于江湖’中‘江湖’二字的本意 , 构成传统中国社会丰富的人物谱系 。 ”以水运形成的交通节点和新的社会生活空间 , 频密的商业和人际交往 , 亟须建立宗法之外的互信体制和自组织网络 。 这种天南海北大量陌生人的聚集 , “生与熟”“居与游”兼备的场景 , 流动的、湍急的、神秘莫测像水一样飘忽不定、浪迹四方的生活状态 , 毫无疑问不属于安常守故周而复始的乡土社会 , 江湖从而被赋予了更丰富的内涵 。 也正因为如此 , 江湖以及江湖上的人们 , 才真正与所谓的乡土社会渐行渐远 。
从宗法社会中逸出的游民即江湖人的最大想象 , 依旧是通过歃血为盟等形式建立类血缘的新的宗法结构 。 古代中国制度供给不足 , 基层社会基本靠隐性社会和非正式制度维系 , 这个逸出传统乡土社会的流动性空间 , 不一定有完全统一的组织形式、固定的法律规范 , 但它有形形色色的人物、五花八门的非正式群体、相对稳定的规矩和道义原则、稀奇古怪的语言 , 这些共同构成了和主流社会平行相伴的神秘世界 , 也可以说就是江湖社会 。 这套平行体系 , 嵌入传统中国血缘、地缘、学缘、业缘的人情网络 , 世代相传 , 成为利益调节与分配的特殊方式和人际识别及互动的基本形态 。 两种体系长期并存 , 甚至在同一个人身上 , 也常常会有两副面孔和两套话语体系 , 思想和行动的分离成为常态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