宰予|《论语》“粪土之墙”新解( 二 )


作为建筑之一种 , 墙(本作牆 , 墙之繁体为墻 , 墻同牆)在权威辞书中被解释为用土筑或用砖石等砌成的屏障或外围 。 《说文》说它是“垣蔽也” , 而且作为形声字 , 它是爿声 。 《释名》解释为“障也 , 所以自障蔽也” 。 《左传》则有“人之有墙 , 以蔽恶也” 。 《淮南子》将本建筑的创始归为舜 , 赞美他作室筑墙茨屋 , 辟地树谷 , 令民皆知去岩穴 , 各有家室 。 建筑自然是文明的重量级符号 , 归结到舜爷身上 , 也是传统叙事的经典套路 。
《营造法式》卷三“壕寨制度”下有“墙” , 讨论的是“筑墙之制 , 每墙厚三尺则高九尺 , 其上斜收 , 比厚减半 。 若高增三尺 , 则厚加一尺 , 减亦如之”“凡露墙每墙高一丈 , 则厚减高之半 , 其上收面之广比高五分之一 , 若高增一尺 , 其厚加三寸 , 减亦如之”种种“制度” 。
卷十三“泥作制度”下则有“垒墙”:垒墙之制 , 高广随间 , 每墙高四尺 , 则厚一尺 , 每高一尺 , 其上斜收六分(注:每面斜收白上各三分) , 每用坯墼三重铺襻竹一重 , 若高增一尺 , 则厚加二尺五寸 , 减亦如之 。
墼 , 《说文》云“瓴適也” , 王筠说“瓴適今谓之塼” 。 墼有已烧未烧两种 , 一如今天依然有砖和砖坯土砖 , 《说文》也提到“一曰未烧” 。 才子杨慎在《丹铅续录·拾遗》中引《字林》“磗未烧曰墼”和《埤苍》“形土为方曰墼” , 以为“今之土磗也 , 以木为模 , 实其中” 。 土砖不简单等于砖坯 , 而是传统建筑中出于环境成本诸因素考量经常被用到的材料 。
纪晓岚曾戍乌鲁木齐 , 《阅微草堂笔记》载:“吉木萨有唐北庭都护府故城 , 则李卫公所筑也 。 周四十里 , 皆以土墼垒成;每墼厚一尺 , 阔一尺五六寸 , 长二尺七八寸 。 ”
“垒墙”后又专有“用泥”:“用石灰等泥壁之制 , 先用粗泥搭络不平处 , 候稍干 , 次用中泥趁平 , 又候稍干 , 次用细泥为衬 , 上施石灰 , 泥毕 , 候水脉定收 , 压五遍 , 令泥面光泽(注:干厚一分三厘 , 其破灰浞不用中泥)” 。 又云:“粗细泥施之城壁及散屋内外 , 先用粗泥 , 次用细泥 , 收压两遍 。 ”
所谓粗泥细泥 , 卷二十七“诸作料例二”下“泥作”条列有粗泥细泥 , 分别为麦茎八斤与土七担、破碎的麦壳或稻谷壳一十五斤与土三担的配比 , 中泥同粗泥 。 既云泥 , 水自然是其中必需的和成元素 , 王筠所谓“泥用土及水” 。
至于具体的取土 , 书中未见 , 想必是泥作行不言自明之事 。 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·土部》倒是提供了线索 。 他明确 , 土以黄色为正色 , 而“黄土”条下 , 引陈藏器《本草拾遗》曰:张司空言:“三尺以上曰粪 , 三尺以下曰土 。 凡用当去上恶物 , 勿令入客水 。 ”
张司空即西晋名臣张华 , 晋惠帝时累官至司空 。 他是留侯张良的十六世孙 , 年少贫苦 , 却才学过人 , 工于诗赋 , 辞藻华丽 , 草书也有名帖传世 , 更编纂了本土第一部博物学著作《博物志》 。 在本书卷一“地”条下有云:“地以名山为辅佐 , 石为之骨 , 川为之脉 , 草木为之毛 , 土为之肉 。 三尺以上为粪 , 三尺以下为地 。 ”
这该是粪土的正解 。 即便今天的泥水活 , 包括烧砖土砖的取土 , 也是要挖地三尺的 。 夫子自云:“吾少也贱 , 故多能鄙事 。 ”他曾做过主委积仓库之吏的委吏 , 更在五十岁后 , 被鲁定公任为中都宰 , 又由中都宰而为司空 , 再由司空为大司寇 。
司空是个古老的官职 , 据说舜时便设司空 , 由禹担任 , 负责的正是为他博得大名的治水 。 春秋时周王室与鲁、郑、陈等国均设司空 , 主管如前引《左传》所谓以时平易道路之类土木水利建设之外 , 同时职掌土地管理诸事务 , 当与东汉司空所谓“掌水土事 。 凡营城起邑、浚沟洫、修坟防之事 , 则议其利 , 建其功 。 凡四方水土功课 , 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”云云大致仿佛 。 所以《国语》中单襄公见到司空不视塗等种种乱象 , 从而知陈必亡 。 当然 , 此处的塗为其诸多义项中道路之义 。 由于西汉时曾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 , 官职性质已然不同 , 所以有人称夫子所任为小司空 , 后来也称工部尚书为司空 。 而张华所任司空 , 地位甚高 , 但往往是重臣的加官 。 隋唐宋诸朝也延续了这种虚衔加衔的路径 。